明夷，利艱貞。

彖曰：明入地中，明夷。內(nèi)文明而外柔順，以蒙大難，文王以之。利艱貞，晦其明也。內(nèi)難而能正其志，箕子以之。

離為日為明，坤為地為晦，坤上離下，明入地中。夷，傷也。晉日在上，旦晝也，明夷明入地中，暮夜也。鄭康成曰：日在地上，其明乃光，至其入也，明乃傷矣。晉者，明君在上，群賢並進(jìn)，麗于大明之時(shí)。明夷者，闇君在上，明者在下，見傷之時(shí)，故曰明夷。此以坤離兩體言明夷也。明夷，晉之反，離為文明，坤為柔順，坎為險(xiǎn)難，陽(yáng)為大，文王當(dāng)紂之時(shí)，內(nèi)含文明，外體柔順，蒙大難而免於難，故曰內(nèi)文明而外柔順，以蒙大難。文王以之，言文王用明夷之一卦也。初九、六二、九三，正也，明夷之時(shí)，不晦其明則有禍，失其正則其明熄滅，處之者利在於艱貞而已。艱貞者，有其明而晦之也。如日在地中，其明可晦，正不可動(dòng)，故曰利艱貞，晦其明也。坎險(xiǎn)在內(nèi)，內(nèi)難也。箕子，紂同姓，近則身在商邑之中，難在內(nèi)者也。佯狂被髮，自守其志，囚奴而不變其於正也，難矣。故曰內(nèi)難而能正其志。箕子以之，言箕子用明夷利艱貞之三爻也。文王、箕子雖若不同，其用明夷之道則一也。在卦氣為九月，故太玄準(zhǔn)之以晦。

象曰：明入地中，明夷。君子以蒞眾，用晦而明。

明夷者，晉之反，坤為眾為晦，離為明，初九、九三入而治之，蒞眾也。天下至眾以明蒞之，則知有時(shí)而困，人情不安，用晦而明，則親疎小大，無(wú)所不容，眾為我用，此垂旒黈纊而明目達(dá)聰之道也。

初九

初九：明夷于飛，垂其翼，君子于行，三日不食。有攸往，主人有言。

象曰：君子于行，義不食也。

晉上九反而為明夷之初九，離為鳥，自上下下，于飛也，見傷而垂其翼者也。柔為毛，剛其翼也。小人之害君子，必害其所以行，使不得進(jìn)，君子明足以見微，故去位而行。離為日之四，歷三爻，兌口在上，三日不食也。斷之以義，雖困窮饑餓而不悔，故曰君子于行，義不食也。之四有攸往也。巽，東南方，主人位兌口為有言，君子所為眾人固不識(shí)也。方初九以正見傷於明夷之始，其事隱而難見，微而未著，自常情觀之，豈不離世異俗乎？此所以主人有言，然君子不恤也。義之當(dāng)然，納履而行，何往而不貧賤哉？易傅曰：待其已，顯則無(wú)及矣。此薛方所以為明，而揚(yáng)雄所以不獲去也。穆生之去楚，二儒且非之，況世俗之人乎？故袁閎之於東漢亦以為狂也。所往而人有言，何足怪哉？

六二

六二：明夷，夷于左股，用拯馬壯吉。

象曰：六二之吉，順以則也。

此爻因初九之往以取象。初往二成巽，震為左，巽股也。二為小人所傷，不可動(dòng)以應(yīng)五，明夷，夷于左股，小人之傷。君子，天也，君子無(wú)如之何，亦順之而已。六二在位不可以茍去，用九三拯之可也。拯，子夏傳說(shuō)文字林作抍，音升，一音承，上舉也。三震起也，九三之五成艮手，有起手上舉之象。夷于左股，既不可動(dòng)，用之上舉，其手以濟(jì)六五之柔者，當(dāng)資九三之力。九三坎馬，震為作足，坎震得位，馬之壯健者也。馬壯乃可載上而行以濟(jì)弱。六二不動(dòng)亦保其吉，雖傷左股，猶無(wú)傷也。此六二順以致吉，不失其事君之則也。則者，理之所不能違也，故曰六二之吉順以則也。夫雷風(fēng)相益，水火相用，見於萬(wàn)物，異體而同功者多矣。況二三同體乎？然非中正明德君子，其能如是。《書》曰：告予顛隮若之何，其六二之謂歟？鄭本作明夷，睇于左股，睇傾視也。離目變巽，左股見傷，故睇之。或當(dāng)從鄭。或曰：卦爻有因前爻何也？曰：亦彰往察來(lái)之一端也。前爻既往，後爻方來(lái)，來(lái)往相為用，故有因爻成象者，如同人九四因九三，九五因九三、九四，明夷六二因初九也。有因前卦為象者，如明夷之上六因晉夬之初九，因大壯，玩其辭則可知。故曰：斷辭則備矣，太玄亦然，一首不盡其義，乃以二首明之。

九三

九三：明夷于南狩，得其大首，不可疾貞。

象曰：南狩之志，乃大得也。

三公之位，上六明夷之主，九三極明至剛得位而應(yīng)，不得已而動(dòng)以克極闇之主，湯武之事也。自二至上體師坎為中，冬狩之時(shí)，離為南，三動(dòng)之上，南狩也。故曰明夷于南狩。狩者，為民去害。離之三陽(yáng)，乾也，乾為首，陽(yáng)為大，南狩克之得其大首。大首，元惡也，得者，易辭，故曰得其大首。離為鳥，飛而上，逆不可疾也。九居上，未正也，民迷久矣，遽正則駭懼不安，當(dāng)以疾貞為戒。故曰不可疾貞，動(dòng)於中志也。京房曰：動(dòng)乃見志，故曰南狩之志，乃大得也。易傳曰：以下之明，除上之暗，其志在於去害而已。商周之湯武，豈有意於利天下乎？志茍不然，乃悖亂之事也。

六四

六四：入于左腹，獲明夷之心，于出門庭。

象曰：入于左腹，獲心意也。

上六極闇，九三極明，四遠(yuǎn)上近三，應(yīng)初，震為左，離為大腹，四自震應(yīng)初入離，入於左腹也。坎為心，坤中為意，初六之四離變艮為門，四為夜獲，明夷之心，于出門庭也。初之四，則坎坤變兌為說(shuō)，獲心意之象，故又曰獲心意也。其微子去商之事乎？上六極闇將亡，其意豈願(yuàn)亡哉？去闇就明，亡者復(fù)存，則獲明夷之心意矣，震為反生故也。六四柔順而正，與上六同體，比於三而遠(yuǎn)於上六，以譬則微子之類也。腹之為物，能容者也，自外而之內(nèi)，自上而之下，九三所受也。

六五

六五：箕子之明夷，利貞。

象曰：箕子之貞，明不可息也。

六五動(dòng)則正，正成離，離明也。不動(dòng)成坤，坤為晦，自晦其明也。五上同體，迫於昏亂而不可去，是以自晦其明以免禍，箕子之明夷也。自晦者，不動(dòng)而已，未嘗失正也，明在其中。失正則其明遂亡，故佯狂者自晦也，不受封去之朝鮮者，正也。聖人慮後世讀易者以自晦即守正而蒙垢，愛生失其所守，故曰箕子之貞，明不可息也。

上六

上六：不明晦，初登于天，後入於地。

象曰：初登于天，照四國(guó)也；後入于地，失則也。

晉明出地，上反為明夷，則明入地中，不明而晦。上六極坤，坤為晦，故曰不明晦。晉時(shí)離出坤，登于乾五，下照坤六，四坤在上為國(guó)，故曰初登于天，照四國(guó)也。晉反則離入于坤，後入于地也。五者君之位，以明德居尊位者，人君之則；後入于地則失位，失位者，以不明晦而失為君之則也。人君近君子遠(yuǎn)小人，兢兢焉，唯懼不明乎？善者所以守其則也。得失無(wú)不自已為之者，得之明，失之晦，晝夜之象，故聖人舉晉、明夷二卦，反復(fù)以釋爻義，原初懲後，為人君萬(wàn)世之戒。《雜卦》曰：明夷，誅也，為明夷之主而不誅者，鮮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