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卦傳

【夏首艮，商首坤，則其餘卦之序亦必有異，而今不可考矣。此首乾、坤，終既、未濟(jì)，乃文王所序之卦，而孔子作傳，明所以序之之故也。其辭雖未及精藴，而天運(yùn)人事，盛衰往復(fù)之故，畢見于此。故王仲淹曰：大哉序卦！時(shí)之相生也，達(dá)者可與幾矣。而或且疑為非夫子作，欲舉而廢之，何哉？來氏曰：乾、坤、坎、離、大過、頤、小過、中孚八卦，有錯(cuò)無綜，各為一卦，其餘五十六卦皆相綜。兩卦合一卦，上篇三十卦，錯(cuò)之綜之，為十八卦；下篇三十四卦，錯(cuò)之綜之，亦十八卦，適相當(dāng)。

愚按：合之則四其九而三十六，邵子所云三十六宮都是春，以此】。

有天地，然後萬物生焉。盈天地之間者惟萬物，故受之以屯。屯者，盈也。屯者，物之始生也。物生必蒙，故受之以蒙。蒙者，蒙也，物之穉也。物穉不可不養(yǎng)也，故受之以需。需者，飲食之道也。飲食必有訟，故受之以訟。訟必有衆(zhòng)起，故受之以師。師者，衆(zhòng)也。衆(zhòng)必有所比，故受之以比。比者，比也。比必有所畜，故受之以小畜。物畜然後有禮，故受之以履。履者，禮也。履而泰，然後安，故受之以泰。

【物生，郭京作始生蒙也，郭作蒙昧也。穉或作稚比也，郭作親比也。飲食必有訟句，孟喜本作隂陽養(yǎng)萬物，必訟而成之；君臣養(yǎng)萬民，亦必訟而成之。履者禮也句，鄭本有之，王弼本誤入註，吳澄謂當(dāng)正之。胡氏亦謂王弼略例亦引此句，則誤刋入註審矣。

○乾坤，萬物之所資以始生也。乾坤交而物始生，一生則俱生其屯，然不能自遂其生者，盈天地間皆是也。夫始生必蒙，欲啟其蒙，必設(shè)之教，而非養(yǎng)亦無以為教。蓋飲食之欲，與生俱來，而冒于飲食，即爭訟所自起。有爭則各樹其黨，必至于用師，非有大德之人，為天下所親比，爭何由息？夫惟所比者，畜以養(yǎng)之，又禮以履之，然後教養(yǎng)兼舉，人得其安。天地始交而成泰，此古聖人輔相裁成而與天地參第一義也。

○右乾、坤相錯(cuò)為二卦，屯、蒙八卦相綜則四卦，合之乃六卦也。乾、坤之後，震、坎、艮三男即代乾、坤以有為，而坎獨(dú)居六，蓋坎得乾之中，尤震、艮所取正也。小畜、履、姤始用巽、兌之一隂以柔民也，如男冠始求女也，如是泰乃成。此上篇第一節(jié)。自開闢至唐、虞，其景象如此】。

泰者，通也。物不可以終通，故受之以否。物不可以終否，故受之以同人。與人同者，物必歸焉，故受之以大有。大有者，不可以盈，故受之以謙。有大而能謙必豫，故受之以豫。豫必有隨，故受之以隨。以喜隨人者必有事，故受之以蠱。蠱者，事也。有事而後可大，故受之以臨。臨者，大也。物大然後可觀，故受之以觀。可觀而後有所合，故受之以噬嗑。嗑者，合也。物不可以茍合而已，故受之以賁。賁者，飾也。

【李本作噬嗑者。

○天地開闢以來，歷十卦乃正交而成泰，泰之難也如此。然氣運(yùn)循環(huán)，自然之理，既泰矣，能無否乎？而治否者，必有藉于同人之力。君臣之交，一天地之交也。我同人而人歸我，斯所有者大，而猶必持之以謙，乃能保泰而常豫耳。不然，因豫之故而茍以相隨，未有不至于蠱者，此即其所以否也。以治蠱為事，而陽于隂以德臨之，隂于陽以分觀之，則隂陽之交可合，而合必以禮，此即所謂履而泰也。其救否以泰又如此。

○右十二卦皆相綜，亦六卦也。首以乾、坤，天地之定位也。次以泰、否，天地之正交也。同人、大有、離，代坤以交乾。離也者，坤之中也。謙、豫、震、艮，代乾以交坤。坎之交，坤以在前也。隨、蠱、泰、否之初變，自泰而將否，以隨致之，似交實(shí)不交也。臨、觀之求與，則真交矣。噬嗑、賁、泰、否之再變，自否而將泰，惟禮乃合。不易交，故交可久也。此上篇第二節(jié)，夏殷間似之】。

致飾然後亨則盡矣，故受之以剝。剝者，剝也。物不可以終盡，剝窮上反下，故受之以復(fù)。復(fù)則不妄矣，故受之以無妄。有無妄然後可畜，故受之以大畜。物畜然後可養(yǎng)，故受之以頤。頤者，養(yǎng)也。不養(yǎng)則不可動(dòng)，故受之以大過。物不可以終過，故受之以坎。坎者，?也。?必有所麗，故受之以離。離者，麗也。

【然後亨，鄭作為亨，李作而後亨。亨，徐讀享，韓如字。不可動(dòng)，李作不可以動(dòng)。王昭素曰：古本未有麗，必有所感，故受之以咸。咸者感也十四字，朱震、晁以道竝取之。今按：下章起法，似不宜有此，故不從。

○致極則法也。飾以求亨，而過飾則亨之道反盡。窮于上而為剝，必反于下而為復(fù)矣。夫剝、復(fù)之機(jī)，雖由乎世運(yùn)，而剝、復(fù)之理，實(shí)宰乎人心。無妄以保其天命之真，大畜以治其氣質(zhì)之過，然後養(yǎng)德之道全。而養(yǎng)之有過人之德，動(dòng)之有過人之才。然物不可終過，必內(nèi)持之以憂危之心，外又求麗于剛明之佐，乃能剛?cè)峤杂闷渲校幸猿謩儭?fù)之運(yùn)也。

○右剝、復(fù)四卦相綜，頤、大過四卦相錯(cuò)，亦六卦也。剝，乾之將終；復(fù)，乾之方始。剝盡而未復(fù)，則為純坤，是乾、坤之相為終始也。無妄以乾主復(fù)之初，大畜以乾尚剝之上，亦乾之自為終始也。頤象離而中，純坤不免過虛；大過象坎而中，純乾不免過實(shí)。坎得乾之中而中艮、震，離得坤之中而中兌、巽，為能不過而又能始之、能終之，故代乾、坤以有為者，必坎、離也。上經(jīng)以乾、坤起，以坎、離終，明後天所以以坎、離代乾、坤，為入用之學(xué)也。此上篇第三節(jié)，因世道之多變，而歸其主宰于人心】。

右第一章

【明上經(jīng)三十卦之序】。

有天地然後有萬物，有萬物然後有男女，有男女然後有夫婦，有夫婦然後有父子，有父子然後有君臣，有君臣然後有上下，有上下然後理義有所錯(cuò)。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，故受之以恒，恒者久也。物不可以久居其所，故受之以遯，遯者退也。物不可以終遯，故受之以大壯。物不可以終壯，故受之以晉，晉者進(jìn)也。進(jìn)必有所傷，故受之以明夷，夷者傷也。傷於外者必反其家，故受之以家人。家道窮必乖，故受之以暌，暌者乖也。乖必有難，故受之以蹇，蹇者難也。物不可以終難，故受之以解，解者緩也。緩必有所失，故受之以損。損而不已必益，故受之以益，益者益也。

【一本無遯者退也句，終壯作驟壯，其家作于家，諸本無益者益也句，今從鄭本存之。

○夫婦之道，非自夫婦始，搆精之男女，本由化醇之天地來也。夫婦之道，又非自夫婦正，父子君臣上下之禮義，皆自此出也，而可忽乎哉？故咸之感以情，而恆之久必以道也。夫天下之事，進(jìn)退相廵，不可久居者，必受以遯而為退，不可久退者，必受以壯而日進(jìn)。然進(jìn)而受傷于外，終反其家，而家顧不重乎？一家之中，上下長幼，各有其夫婦，因而婦各媚其夫，夫各私其婦，此家道之暌，每由婦人始也。至于以乖成難，而欲解之，解不以道，而但緩之，難即緩，而道之失固多矣。必先自損其情欲之私，至于損之又損，則義理日益，夫然後家道成，而君臣上下之禮義有所錯(cuò)，進(jìn)退之間莫不得其道也。

○右十二卦皆相綜，亦六卦也。咸恒皆以乾體入坤體中，乃天地之正交，其損益則咸恒上下之易且咸、恆，否泰之三變。損益，否泰之四變。損近否，益近泰。乾坤定位，歷十卦而否泰成。夫婦交合，亦歷十卦而損益成。故子曰：否泰反其類。損益盛衰之始，皆合言之也。又卦惟咸卦乾坤以上爻交，恒卦乾坤以下爻交，既濟(jì)未濟(jì)乾坤以中爻交。下經(jīng)以咸恒始，以既濟(jì)未濟(jì)終，明人道之法天地，始之終之，要必取于天地之中也。

○此下篇第一節(jié)。與上篇對(duì)言之，則天地大，夫婦小；遞言之，則第二節(jié)。修身，此及齊家也】。

益而不已必決，故受之以夬。夬者，決也。決必有所遇，故受之以姤。姤者，遇也。物相遇而後萃，故受之以萃。萃者，聚也。聚而上者謂之升，故受之以升。升而不已必困，故受之以困。困乎上者必反下，故受之以井。井道不可不革，故受之以革。革物者莫若鼎，故受之以鼎。主器者莫若長子，故受之以震。震者，動(dòng)也。物不可以終動(dòng)，止之，故受之以艮。艮者，止也。物不可以終止，故受之以漸。漸者，進(jìn)也。進(jìn)必有所歸，故受之以歸妹。得其所歸者必大，故受之以豐。豐者，大也。

【有所遇，李無所字。井道，虞無道字。止之上，李有動(dòng)必二字。

○損欲益善可也，不然求益不已，而至滿盈，能無決乎？決于上則流必聚于下，下之所聚既衆(zhòng)，則必相與偕升。然聚而升者，必皆君子乃可也，不然升而不已，則小人必肆疑阻于其間，而困隨之矣。困于上必反而歸于下，而最下者莫如井，能如井之居其所而不改，可謂能守矣。然井之道貴其不改，亦貴其能遷，若徒為石隱變革之任，非所能勝也。必也不易于世而能易世，以革去故，以鼎取新，廓積久之隂翳，使清明于一旦，此非體乾出震之長子，其孰能之？至于大亂既革，然後酌不可終動(dòng)者而遂止之，酌不可終止者而漸進(jìn)之，則所進(jìn)者必得衆(zhòng)志之同，而歸之者多，遂極于豐大，此轉(zhuǎn)亂為治一大關(guān)也。

○右十二卦皆相綜，亦六卦也。夬，坤之將終；姤，坤之方始。夬盡而未姤，則為純乾，是乾坤之相為終始也。乃自夬姤以巽兌合乾，而乾不復(fù)見；萃升以巽兌合坤，而坤亦不復(fù)見。此節(jié)本隂之盛，而坤亦不復(fù)見者，有乾斯有坤，無乾并無坤也，而天地之心或幾乎息矣，故次以困井。困固否，而井安于下，亦不能以泰，故次以革鼎。此旋乾轉(zhuǎn)坤之大力也。乾坤始立，即繼以屯蒙，世境之始開也。乾坤既終，復(fù)重以革鼎，蒙錯(cuò)為革，屯錯(cuò)為鼎，世境之大變也。且天地間，水之用莫大于井，火之用莫大于鼎，水火皆因巽以為功，改革之交，所謂巽以行權(quán)也。震艮成列後，乾以終事，而合巽兌以為漸，為歸妹，則否泰之六變也。復(fù)轉(zhuǎn)否以為泰，故次豐，此下篇第二節(jié)，文武之興似之。文王隂行善，困而井也。武王一戎衣，革而鼎也。合上下節(jié)以觀，則咸恒者，太姜任姒之化乎？睢麟之意遠(yuǎn)矣。豐旅以下，其周之衷乎？晉鄭焉，依旅之容巽以說也。文王序卦，非以言周，而周事如覩，即秦漢以下，逓興逓滅，與其盛衰補(bǔ)救，莫不畢見于其間，所謂神以知來，雖百世可知也】。

窮大者必失其居，故受之以旅。旅而無所容，故受之以巽。巽者，入也。入而後說之，故受之以兌。兌者，說也。說而後散之，故受之以渙。渙者，離也。物不可以終離，故受之以節(jié)。節(jié)而信之，故受之以中孚。有其信者必行之，故受之以小過。有過物者必濟(jì)，故受之以既濟(jì)。物不可窮也，故受之以未濟(jì)終焉。

【恃其豐而輕于用財(cái)，勞于使民，則必失衆(zhòng)喪家，而身為旅，雖未亡乎，幾于亡矣。旅無所容，而務(wù)為卑巽以悅?cè)耍m幸存乎，亦不成乎存矣。悅之以散，人情之湮鬰，愈于壅之，然不成乎治也。而又不敢過散，兢兢乎節(jié)之，惟傷財(cái)害民之是懼，如是以信乎民，叔世之賢君也，過乎常君矣。然中之所孚者小也，即過于人亦小過耳。有過人之才乃必濟(jì)，小過如此，其既濟(jì)乎？其未濟(jì)也？夫天下之物不可勝窮，一物之不濟(jì)，即君道之有虧，如之何其能既濟(jì)耶？天地?zé)o涯，此未濟(jì)之憂亦終古無涯矣。

○右中孚、小過相錯(cuò)，餘八卦相綜，亦六卦也。豐、旅、否、泰之七變，之乎否者也。渙、節(jié)、否、泰之八變，未成乎泰者也。既濟(jì)、未濟(jì)、否、泰之九變，既濟(jì)則純乎泰，即未濟(jì)亦大異乎否也。然而聖人視民如傷，望道如未見之心，恐恐乎無已也，故以未濟(jì)終焉。

○上篇第一節(jié)未及否、泰，開闢之始也。第三節(jié)不及否、泰，自治之道也。上篇第二節(jié)、下篇第三節(jié)否、泰之變各三，夏、商之季及周之衰，世變于是乎亟矣。震、艮合坎為屯、為蒙，草妹之始，然日趨于治也，此後天坎、艮、震之自北而東也。巽、兌合離為鼎、為革，文明之季，已日即于衰也，此後天巽、離、兌之自南而西也。夬、姤、萃以下，乾、坤不復(fù)見矣。震、艮欲代乾以有為而得離者，為豐、為旅；巽、兌欲代坤以有為而得坎者，為渙、為節(jié)。惟坎、離得乾、坤之中，不得坎、離，無能為也。故次以中孚，重離也；次以小過，重坎也；次以既濟(jì)、未濟(jì)，坎、離之正交也，與上篇之以頤、大過、坎、離相應(yīng)，明乎後天以坎、離代乾、坤也】。

右第二章。

【明下經(jīng)三十四卦之序。

李文貞曰：易道無窮，隨其所遇，無不可相生，無不可相對(duì)。夫子因卦序所遇以見例，明乎卦卦相遇，皆可以其理通之，而占筮之用亦在其中。

愚按：有下卦而復(fù)得上卦，此即三畫卦之相遇也；有本卦而復(fù)得變卦，此亦六畫卦之相遇也。吉兇悔吝，多因所遇而遷。左傳同復(fù)于父風(fēng)，為天于土上，皆相遇之義。

又按：錯(cuò)之綜之，上下經(jīng)各十八卦。十八卦者，二其九，三其六也。乾用九，坤用六，聖人參天而兩地，二其九以地合天，三其六以天合地。故上經(jīng)至十卦而巽、震、艮、兌始交，下經(jīng)以井、鼎為坎、離之大用，而居十八卦之中，亦二其九之義也】。